饮石鸟

我想拍一部电影，真人的（真人脸部的微表情和身体的细微动作，尤其眼睛里的光，动画学不来的），或者说只想拍一个小片段。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作角。只这一个角色也够了，但一定要足够漂亮（许媚不许妖）。若不能完美，眼睛也需万千灵动。这样下面的镜头，观众才能认真耐心，乃至专注地看下去。
我要拍她化妆。她是哪个国君（随便哪个国君）的妃子，但不受宠，甚至不曾侍寝，是“有不见者，三十六年”。化妆这块放电影篇末。前边大段大段地讲其他故事，我不管。随她是不是主角，也随她挚爱过几个男子。国君死了，她迫近三十的年纪，作为一个妃子，尽管是个未曾受恩泽的，也得去陪葬。她就在该走的那一天，遣了宫女，一人坐在妆镜前给自己化妆。
花黄、玉钿、胭脂；簪子一根一根地插上。她化得很细致，频频扭头细细端详自己。眼角嘴角敛着笑意，全然流露出一种天真的少女的情态。
化妆这一段，至少也要三分钟。周围静静的。不要音乐，仅时漏的滴答响声隐隐而均匀地响着。镜头始终给她特写，妆镜台也时入镜。
要有犹豫反复处。簪子一根根地换，留在最后的不是最华丽的。
她化得不紧不慢的。直到门外有人唤她，她仍有一只耳坠没戴上。
她仍悠悠的。将耳坠戴上，对镜顾盼，隐在唇边的一点笑意终于浅浅地漾开。眼角略微的细纹皱起——她毕竟是三十了。
整整衣冠，她又恢复了往常不矜不争的脸色。不疾不徐地朝门口走。人声已加进来了，时漏声听不到了。